似是故人来 03
3.
黄仁俊的反射弧过于长了。
生日会场馆外粉丝们早早就开始排队准备入场，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后知后觉地开始焦虑。他反省自己当时是不是被小忙内无害的笑容所蛊惑，脑子发热随口答应下来，潜意识不愿意承认自己接下入场券的动机，临了萌生退意，进退两难。
黄仁俊一身休闲装扣着顶鸭舌帽，轻装简行，混在十几二十岁的粉丝群当中也不显得突兀，更何况李帝努的男饭不在少数。除了少数音乐剧发烧友，他现在走在大街上很少会被认出来。
信封里的票是视野优良的第二排中间位置，他拿出来无谓地翻来覆去，明明可以走VIP通道，却在朴志晟询问到哪里时回复了一句还在路上，实则悄悄跟在队尾排队，给自己留有临阵脱逃的余地。
黄仁俊犹豫踟蹰，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所有人激动万分，只为了一个人痴迷狂醉的热烈气氛，难得像个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明明想好不再打扰，几年来逐渐驯化变得温顺的心头小鹿却好像突然受了刺激一样，自顾自地砰砰往胸膛上撞，拉都拉不回来。
一切都因为那条临时起意的生日祝福而乱了套。
“哇，VIP，超贵的！”后面有个少女粉丝姗姗来迟，被特殊入场券的金边晃到了眼。因为这圈金边，当初票样出来时，粉丝们一边吐槽主办方的恶趣味一边又四处求票将其推向了天价。
略带羡慕的感叹让黄仁俊回过神来，他侧过身子微微颔首，爱屋及乌地把支持李帝努的粉丝们划入可爱的群体。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这么说，黄仁俊经常会觉得庆幸和感恩，有这样一群人，和他一起默默支持着李帝努，关注着他，喜爱着他，甚至远比自己付出的还要多。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下位置吗？”队伍缓慢前行，少女似乎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一路都在玩手机，待听清前面这位男粉丝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脸上的愕然让黄仁俊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是多么的荒谬。
可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想在不起眼的角落，悄悄陪伴李帝努度过这个生日，而不是冠冕堂皇地坐在能被舞台上的人都看见的正前排位置，诸多不自在。
入场后他们在倒数第三排停下，那是少女原本的座位。不啻于天上掉馅饼，她对于只此一次的机遇蠢蠢欲动，却因为过于悬殊的视野差异充满了不安，颇为不好意思的红着脸。
她的手里被轻轻塞进了另一张票，少女粉丝一步三回头，挣扎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发觉黄仁俊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眉眼，忽然觉得这个让她变得幸运的帅哥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哥你到了？”
“要我来接你吗？”
“你不会不来了吧T T”
黄仁俊怡然找到换后的座位，拿出刚才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果不其然是朴志晟的刷屏消息，他都能想到小忙内皱着脸生拍完成不了钟辰乐交代的任务而着急的样子，坐定了之后赶紧安抚：“已经入场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对方这才偃旗息鼓。
屏幕开始放热场视频，李帝努近年影视作品的精彩片段集锦，时尚资源的海报拍摄花絮，全方位展现他360°无死角的高颜值和角色把控能力。现场时不时会传出惊叹声，黄仁俊在昏暗的灯光下获得了安全感，让他得以光明正大的窥探李帝努的样子，就如之前自己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他出演的电影。
李帝努穿了一件橙色的卫衣，下面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突出了大长腿，又显得年轻。正式上台的时候，骤然响起的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黄仁俊略微直起身，注目着寿星的移动路径。他今天没戴眼镜，又换了靠后的座位，视野里有些模糊，好像台上的那个人，整个人的边缘都泛着一道柔光，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他于李帝努单方面的遇见，在同一个空间里，真切的存在着，而不是隔着屏幕，隔着久远的时光。
整个流程和一次常规的粉丝见面会没什么区别，主持人开始做了一段简短的采访，大多数时候是李帝努在讲话，讲对粉丝到来的感谢，讲自己的近况，一些工作上的感想，未来的计划。李帝努年轻的时候当过一档歌谣节目的主持人，口才练得不错，加上今天的穿着和整体营造的宽松的氛围，更像是和好久不见的朋友在聊天，偶尔夹杂着一些时兴的有趣的段子，台下也跟着会心一笑。
黄仁俊甚至都想不起来最后一次亲眼见他这么平静的，放松的侃侃而谈是什么时候，只觉得每一秒都很珍贵。
朴志晟推着生日蛋糕上场是一个小高潮，说是惊喜嘉宾，其实熟悉的人都猜得八九不离十，大家站在李帝努的立场上，把小了两岁的朴志晟也当弟弟，散发着姐姐饭的光辉。他帮李帝努带上生日帽，张着又长又大的手带头拍手唱生日快乐歌，还把蛋糕抹到了李帝努的脸颊上。
李帝努下去换装准备之后的节目了，轮到朴志晟solo。虽然小孩当初找借口表示紧张，但实际表演的时候，他显然游刃有余气场全开，气氛被带动的越发热烈，连带着黄仁俊也遵守诺言，非常卖力地给他当了一回粉丝。
舞蹈中间有一个顿点，朴志晟突然停了下来，折起手臂往后台一指，李帝努换了搭配好的一身全黑加入进来。这才是真正惊喜，他去拍电视、电影以后，好久没跳舞了，基本功却没有落下，和朴志晟默契十足，时而激烈时而节制的动作让人脸红心跳，热血沸腾。
黄仁俊看着他们在台上拥抱、互动，又欣慰又羡慕。
主持人很好地把控着全场进度，舞蹈结束后，是读粉丝留言的和观看应援视频的环节。大家的爱很多，创意也很多，李帝努自出道起就不接受除了信件外的礼物，他们就自发推广作品、接力公益，从世界各地送来的庆生视频，还有充满诗意的祝福语，满满的真心。
每一次看都很震撼，现场不少参与其中的粉丝都默默留下了眼泪。
李帝努拿起话筒，“我给大家唱首歌吧。”唱歌不是他的强项，不过感情和心意最珍贵，他要用来作为粉丝的答礼。
李帝努从台上走了下来，慢慢地走过第一排粉丝的位置，一个个地看过来，似乎要把他们此刻的样子记下来，也似乎在寻觅。黄仁俊没来由的感到了紧张，看着他锲而不舍的，在每一排都停顿了片刻，离他的位置越来越接近。
贯穿全场的粉丝福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黄仁俊有些慌乱，却避无可避。他还沉浸在整个生日会带来的爱和感动里，没有办法用理智战胜情感，更何况他来这里的行为本身，就并不显得理智。
视线交缠的那一秒，整个世界仿佛按下的静音键，身边粉丝们呜咽激动的声音浑然不觉。黄仁俊猝不及防地看进了李帝努的眼睛，那里没有震惊、没有怨恨，像一口幽静的深潭，夹杂着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轻轻地泛着涟漪。李帝努合上眼睑，率先避开了视线。
他认出我了吗？还是已经把我当陌生人了？在那瞬息里，因为李帝努太过淡定的样子，黄仁俊不免产生怀疑，继而如坠冰窟。
生日会接近了尾声，黄仁俊却开始坐立不安，他的一切纠结心思，因为李帝努的那一眼而更加错乱。他甚至开始后悔，是不是没有来会更好，不来还有回忆，来了却只能面对冰冷的毫不留恋的，远比怨恨更揪心的漠视。
粉丝被引导着退场，黄仁俊依旧手脚发软，明明看到了想看的人，却失了体面，更加想逃。一碰到和李帝努相关的事，他就免不了胡思乱想，手机响了连看都没看是谁就随手接起。
“呆在座位上不要走，等我来。”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和刚才说话的，唱歌的，环绕整个场馆的低沉的嗓子又有所不同。
黄仁俊听着听筒里“嘀嘀嘀”的忙音，呆愣在那里，完全无法思考。脑海里正爆发着一场剧烈的海啸，地动山摇，冲刷着整片思维区域，连带因为一遍又一遍拿出来舔舐安慰的回忆都开始震颤，不受控地出来侵蚀黄仁俊当下的神经。
人潮褪去，偌大的场馆空寂下来，没了人声鼎沸，黄仁俊才发现现在的这个座位，离舞台确实有些远。他被那句“不要走”的魔咒定住了身体，不但没考虑过真要离开的话估计没人能阻止，连换到前面一点的想法也不曾有。
就这么傻傻的，看着原本应该从后台离开的人走出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没有了其他观众的视线阻隔，从头到脚一丝一毫都可以看得仔细，从20岁走到了27岁，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请我吃顿饭吧。”
黄仁俊没有动，李帝努便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眼神再看还是意味不明，不过这回又离得近了些，少了黄仁俊刚才以为的冷漠，多了一些温和。
20岁以前的黄仁俊会和李帝努唱反调，经常开玩笑似的拒绝他，惹出一些小打小闹来，27岁的黄仁俊却没有办法再拒绝李帝努了，更何况是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
“吃什么？”他问，好像不曾想到这是他们七年来的第一个对话。
“牛小肠吧。”李帝努开口。
最后一起过生日那年吃过的牛小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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